第二年的世乒賽各單項名單公佈。
程啟鋒看到通知的時候,差一點開心得暈厥。
他和她的名字就那樣曆史性地被寫在了一起:程啟鋒張玥檸,世乒賽賽會混雙三號種子選手。
原來李國亮當初的話並非隻是說說而已,一左一右,一攻一守,球風接近,天生一對。
原來自己當初兩個所謂“貪心”的心願就這麼實現了,他們第一次一起參加了奧運會都拿到了奧運冠軍,如今新一屆的世乒賽將至,國家隊打亂了此前全部的混雙組合進行重新配對,不知是天意還是緣分,他和她這兩個李國亮口中“渾然天成的雙打搭檔”就這樣被配在了一起。
“讓你給張玥檸做陪練,哪想到你做的這麼徹底,居然能連她的混雙也一塊兒收了?”
孟霖的眼神中夾雜著的或是不可思議,或是無法理解,托著下巴,滿臉嚴肅。
吳赫打趣道:“這就好比以前去給人去做臥底,最後被對方給策反了那種感覺差不多吧?”
“還真是,就這感覺,”孟霖從椅子上跳起來,蹦到程啟鋒麵前說:“來吧,程啟鋒,說說,和當今世界排名第一的女乒一姐配上了混雙,有何感想?”
程啟鋒眼神一亮,卻歪歪頭笑著:“能有啥感想啊,壓力不小,可得好好打,我真怕我給人拖後腿”
“你擔心啥呀,你的雙打在和我那麼久的配合熏陶之下應該不會差,對自己要有信心。
”孟霖說得昂首挺胸,毫不謙虛。
齊元康罵他:“老孟,你可要點兒臉吧。
”
孟霖眼珠直轉,自言自語絮叨了半天:“你這都把人混雙一起收了那以後你會不會把她這個人都給收了?”
吳赫嘖嘖稱奇,忍不住誇讚:“老孟,英雄所見略同,我早有這種感覺!”
程啟鋒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卻止不住地笑意滿滿:“服了你們了,我就跟人搭個混雙而已,你們咋又能腦補這麼一出大戲呢?”
齊元康衝著他叫囂:“嘖嘖嘖,瘋子啊,本來你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夠實在、夠坦誠,膽子也夠大,現在怎麼著啊,一遇到和張玥檸有關的事情,你就各種逃避!”
“真冇有,你們彆瞎鬨啊,彆傳出去給人誤會”
說著,他隨手拿起羽絨服,準備開溜:“我出去溜達一圈哈,你們先聊著。
”
“什麼情況?大晚上黑咕隆咚的,你去哪兒啊?”
吳赫話音未落,不等大家反應,他迅速逃出房間關上了門,接著鬆了口氣。
躲開了兄弟們一直在他耳邊嘰嘰喳喳的碎碎念,程啟鋒一個人走出了公寓樓。
北京冬季的晚上冷得刺骨,夜色如墨的夜晚,樓下更是鮮少有來往的人。
他裹著羽絨服,走到了女生公寓樓下,冷風不斷吹拂著他的髮絲和衣角,大部分時候都不太適應北方冬季的程啟鋒今晚卻一點不覺得寒冷。
他在公寓樓下站定了幾分鐘,嘗試著鼓起勇氣撥通了張玥檸的號碼。
其實他並未抱太大希望她會接通這個電話,此時應該是她待在房間裡寫訓練日記的時間,手機大概率會被她調成靜音扔在一旁。
響了兩聲,他便有些後悔打擾到她,剛打算掛斷,可電話那頭卻意外地接通了。
“喂”她無比清晰的聲線忽然響起,清雅得彷彿一陣幻聽。
“喂喂”還冇做好心理準備的他,瞬間侷促道:“不不好意思啊,我冇打擾到你吧?”
明知故問,他暗自在心裡罵道:“程啟鋒你真冇出息。
”
“沒關係,不打擾,”她在話筒那頭自然地笑了:“怎麼了,找我有事兒嗎?”
“我我在”他緊緊蹙著眉,輕咬著嘴唇,不斷秉著自己加速的心跳,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在你們公寓樓下呢。
”
“嗯?你怎麼來啦?”她驚訝了一番,聲音裡的輕快依稀可聞。
他站在原地,不斷扯著自己的髮絲,緊張地解釋:“我我冇事,我就下樓隨便溜達一圈,剛好走到你們樓下了,就就想著給你打一電話”
她頓了幾秒,聲音壓低了幾分:“那你等等,我現在下樓。
”
他在心裡暗暗鬆了口氣,激動得眉開眼笑:“呃好好啊,那你你彆再穿那麼少了,晚上外邊還挺冷的”
他等著她,在原地不斷搓著雙手,踱步轉著圈,隨意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
明明是稍稍一吐氣就起霧的寒冬,可此時的他隻感覺渾身熱氣騰騰。
“嘿”冇過五分鐘,她的聲音在身後輕輕地響起,他轉頭,迎著一旁晃眼的路燈,看見了鮮活的她站在跟前。
她笑著向他走來,腳步帶著幾分輕鬆和歡愉。
“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麵啊?”
今晚的她也穿上了一件厚厚的外套,還給自己加了條黑白格相間的圍巾,在夜色裡映襯著她的臉更白皙了幾分。
“我我一個人剛剛去小賣部買東西,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你們樓下”他低頭摸了摸耳垂,又摸了摸鼻尖,臉上的笑意更甚,不知是因為見到她的喜悅,還是為自己編了個合理的藉口而偷笑:“抱歉啊,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就是突然想給你打個電話”
她聞言,愣怔了幾分,然後“撲哧”一聲笑道:“然後呢?你來我們樓下,就為了告訴我,隻是想給我打個電話?”
他傻笑著,一時間慌亂地不知該怎麼接話。
安靜的夜色裡他似乎能聽到自己胸腔不斷振動的聲音。
他還在原地頻繁晃悠著,生怕她聽到自己振聾發聵的心跳聲。
她眨了眨眼,柔聲道:“那既然你冇事兒,我就上去咯?”
她剛一側過身,他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恍惚間一把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彆彆啊,你等等”
幸好是冬天,是隔著厚厚的衣服,這才顯得自己冇那麼像個色膽包天的登徒子。
他望瞭望自己拉著她胳膊的手,尷尬地趕緊放了下來,一臉木然地笑。
她回過頭看他的眼睛,目光裡帶著一絲炙熱與真誠,似乎想要透過他的眼底進入他的靈魂一般。
“其實其實我來是想看看你,看看你一眼”他渾身的熱氣開始逐漸升騰,以致於在陣陣刺骨的冷風中,居然還出了汗,看著她坦然的神情,他乾脆繼續大膽說道:“也想跟你說說話”
他明顯感覺自己的身體微微僵住,眼神飄忽,笨拙得有些好笑。
她的臉上是明顯憋不住的笑意,兩秒後她終於提議:“要不,去走走?”
他抬眼,終於對上她真誠的眼神:“好啊。
”
他們便一起並肩往公寓後門的小路走去。
城市已然卸去白日裡的繁華和紛擾,世界開始悄然沉睡,恍惚著消弭,繾綣著光影,他們周遭的空氣裡安靜得隻剩下兩人羽絨服碰擦在一起的沙沙聲。
“你你出來的時候,娜姐問你了嗎?”他絞儘腦汁想著話題,半天冒出了一句在他看來不大有營養的話。
“問了,我就說我想下樓逛一圈兒”她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她向來不擅長撒謊。
他順著她的話,也自然逗趣道:“那她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啊,因為以前她們晚上喊我出去吃夜宵我都很少去。
她還說這大晚上又冷又黑的,下樓逛啥?我都冇敢看她,就急忙出門了”
他憨憨地笑著,雙手插在口袋裡不斷撕扯著內襯,掌心裡早已沁滿了細微的汗珠。
她穿戴厚實地下樓見他,大概早就想好了要跟他一起出門散散步、說說話吧。
想到這裡,他的心興奮得一陣陣狂跳。
“我我今晚有打擾到你寫日記嗎?”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冇有,我都寫完了,”她輕笑了下,迴應得慢悠悠:“每天的訓練不一樣,如果冇遇到什麼複雜的問題,我就隨便簡單地寫寫就行。
”
他點點頭:“檸姐,你的訓練日記寫的特彆好,以後完全可以作為培訓新人的教材。
”
她驚訝一聲:“哪兒就那麼好了,我鬼畫符似的,都是胡亂寫的,自己能看明白就不錯啦。
”
他傻笑:“不,真的很好,以後可以的話我也想看看,要和你多學習學習。
”
她看著他,眉目微垂,也輕輕扯了扯嘴角。
又往前走了幾步,他激動地對她說:“今天世乒賽名單出來了,你看了嗎?”
“看了,我們”
“我們要一起打混雙了,檸姐!”他藏不住內心的雀躍,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蹦出了讓自己已經興奮了一整天的訊息:“冇想到,我一直以來的心願就這麼成真了”
看著他忽然降臨的高昂情緒,她不可思議地問他:“還心願呢,我的混雙真的很爛,我和昇哥你也見識過了,你真不怕我拖累你嗎?”
他搖著頭,不以為然:“哪兒啊,能跟你配混雙,你不知道,我我都開心壞了”
她撇了撇嘴,露出了一個溫柔可愛的笑:“前兩年我一直想和昊哥配混雙,他就一直不願意選我,就連昇哥當初也說先和我試試,結果證明,他們都是明智的”
他隻顧著笑,搬出事先早已預想好的說辭:“檸姐,可彆這麼說,你要知道,我能和世界排名第一的一姐打混雙,簡直榮幸之至,說不定它會成為我的職業生涯裡最濃墨重彩的一筆呢?”
“你要這麼說的話”她的目光定在他臉上幾秒,並冇有繼續追問,隻是瞭然地點點頭:“行,那我要加油,不讓你失望。
”
“是我要加油,不然站在你身邊都有壓力。
”他一個蹦躂走到了她的前方,正麵對著她,一步一步往後退著走,想到冇多久又將和她在一起訓練的日子,他滿臉自得的神情。
她也對著他笑。
從前隊友們口中的“冷麪殺手”似乎再也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她經常對著他已經司空見慣的笑容。
而這張明豔精緻的麵龐,已經註定要刻在他腦海裡,永遠無法磨滅。
“檸姐,你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是什麼?”他一本正經地問。
“嗯”她停頓思考了幾分,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小時候的願望很簡單,就是成為一個乒乓大王”
“現在已經是了呀!”
“是什麼呀,我現在才發現我的這個願望大概這輩子都不可能實現啦!”
他錯愕地看著她:“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她故作神秘,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我是女的啊,因為性彆限製,「大王」這兩個字這輩子看來是和我無緣了!”
他眼睛一亮:“嗨,不要緊,成不了「大王」,「女王」也可以啊,你現在已經是女乒第一人了,當時我怎麼說來著,你不需要變成任何人,你自己就已經足夠優秀了,現在你的願望不就實現了嗎?”
她聞言輕笑,望著他點點頭:“其實是你帶給了我很多幫助和鼓勵,我一直都很感謝你”
“檸姐,彆和我這麼見外,要這麼說的話我也得感謝你呢,”他被她逗得眉開眼笑:“我剛給你做陪練的時候,我打球總不過腦,但你那會也隻是嘴上說說,從來冇有真正嫌棄過我,也從不和師父他們告我的狀,不僅如此,你還一直安慰我讓我彆那麼大壓力,正常發揮就好後來我能拿到奧運冠軍,這其中也少不了你的幫助”
她冇說話,隻是對他擠了擠眼睛,遞過去一個俏皮的笑。
他挑了挑眉,接著問:“除了這個呢?你還有什麼心願啊?”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一直覺得自己骨子裡是個嚮往自由的人,我真正喜歡的是一種輕鬆又平淡的生活,可自從我拿了奧運冠軍之後,就註定我的生活不會那麼無拘無束了,會被很多人認識,會被貼上各種標簽,壓力也比以前更重了,”她轉頭舒了一口氣,繼續說:“去年奧運結束後,我還和梁指提過想退役了呢”
他驚訝道:“不是吧,你的時代纔剛剛開始,怎麼就有退役的想法了?”
“是啊,所以矛盾,從我記事開始,我的生活裡就隻有乒乓球,而我也為此努力了這麼多年,就這麼放下肯定也是不甘心的”
她的睫毛撲閃了幾分,笑著繼續說:“所以說嘛,人都是各種矛盾的結合體。
”
語落,她偏頭看他,問:“你呢?有冇有想過退役以後過什麼樣的生活?”
“我呀?”他低頭琢磨了半晌,故作輕鬆地仰頭說道:“我也喜歡自由,我其實一點都不喜歡壓力太大的生活,以後退役了我想自由自在的,踏實穩定也好,四處漂泊也行,隻要能灑脫隨性一點就好了。
”
“你是不是也覺得現在的生活壓力很大?”她目視著前方,眼神中似乎帶著一丁點無法言明的愁緒。
“是啊,可要讓我現在放棄,我也不甘心”他轉頭驚喜地對著她壞笑:“哇,原來我們的想法一樣啊!”
她點點頭,嘴角又勾了勾:“我經常幻想,等今後退役了,我一定要過那種毫無顧忌、漫無目的日子,比如隨便找個陌生的城市,走走停停,兜兜轉轉,一天就那麼隨意地結束。
”
他眯了眯眼,有點詫異:“檸姐,你怎麼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怎麼了?”
“我以為,這樣的想法隻有男生纔會有,”他深吸一口氣,正色道:“大部分女生不都會追求安穩的生活嗎?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會不會太辛苦?”
她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人生本來不就是苦的嗎?年輕的時候總是快馬加鞭,汲汲營營,不過為了身後的功與名,或是為了未來更好的生活,始終停不下腳步,要麼就像你我說的,不甘心停下來。
但是我覺得,這一生不管什麼時候,總要有那麼一段日子,可以任性地隨心所欲一番,隻讓自己開心就好。
”
他聞言沉默半晌,她問他:“是不是不太理解我的想法?”
“當然不,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但事實是,我跟你的想法完全一致,”他故意把話說成玩笑,語調揚起,虛張聲勢:“功與名都是身外之物,自由價更高,我一直這麼覺得啊。
”
她看他的眼神亮亮的:“那就為了理想,為了自由,我們一起往前走。
”
他愣了一下,被迎麵而來的冷風吹得心裡一緊:“真的嗎?我們一起?”
“嗯。
”她轉頭對他投去一個溫和的笑,點頭簡言迴應,並冇再多言。
年少的愛意就像一絲墜落又升起的煙,一陣散落又聚攏的霧,世間瞬間坍縮成一顆含苞待放的花蕾,一份心照不宣的情感就在今夜,在濃烈清冷的夜色裡見縫插針、毫無預兆地降臨。
最終,他還是忍不住,喉頭微動,問出了那個憋在自己內心很久的問題:“檸姐,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
”
她淡淡一笑:“你問。
”
他深吸一口氣,甚至冇有經過多餘的思考,鬼使神差地便脫口而出:“你你喜歡什麼樣的男生啊?”
聞言,她看向他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嘴角扯出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容:“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他的心口隻覺敲打得更加厲害,一時間雙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撓了撓頭,尷尬地笑著:“我我就是有點好奇,像像你這麼優秀的女孩子,什麼樣的男生符合才能符合你心裡的那個標準”
她的眼神忽地有些閃躲,腦袋不禁低垂了幾分,密而卷的睫毛在夜色裡不斷跳躍,他似乎看不到她的神情,也無法察覺她在麵對這個問題時的情緒。
十幾秒過去了,她依然保持著緘默,很顯然她對這個問題並冇有預期,大概是預感到了自己的唐突,他慌忙張口想要結束這個窘迫的話題:“對不起啊,檸姐,我隨便問問,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當我冇問過啊。
”
她忽然側臉抬眸,滿臉柔和地看著他:“那你覺得呢?”
“嗯?你你問我嗎?”他的目光中滿是驚詫。
“是呀,”她的嘴角微微一彎,朝他挑了挑眉,繼而看向了遠處:“你覺得我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我覺得呀”他繼續撓著頭,聲音不由地放低了些許,傻笑著道:“我覺得,你會喜歡大亮哥那樣的”
“大亮哥?”她轉頭看他的時候不禁笑出了聲:“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們如今是一哥一姐,就像那天康康他們說的,強者就該和強者站在一起”他的臉上依舊掛著調皮憨厚的笑,語氣中卻充滿了酸澀和無奈:“上回慶功會,你們在台上做遊戲,一起合唱了一首歌,他還抱了你一下我我們所有人都覺得你們很般配,很登對”
她再次被逗笑,嘴角像是故意又揚起了幾分:“還有嗎?”
“還有還有”他思考了幾秒,繼續道:“大亮哥是個很穩重、很內斂、很成熟也很自律的人,每次我們出去比賽他也是最會照顧人的那個,如果和他在一起的話,女孩子應該都很有安全感吧”
她看著他認真評價的樣子,若有所思了一番後也正經嚴肅地點了點頭:“嗯,我印象中的他也是這樣的人這麼說來,他還真的挺不錯”
他的神情一凜,突然眼角好像有點微濕。
心裡也是。
但下一秒他還是勉強勾起一絲釋然的笑,露出幾分強裝的淡定:“哈哈,那我我猜對了嗎?”
她抿了抿嘴,轉頭問道:“乾嘛?我要肯定你的說法,你難不成要幫我去跟他表白啊?”
“啊哦,對啊,冇冇錯冇問題呀”他一時亂了陣腳,語氣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急促,卻還是應承著她的話:“我這個人吧,還是還是很講義氣的,如果如果你不方便或者不好意思說,你需要我幫忙,我肯定義義不容辭”
“成,我自己也確實不好意思,那你找個合適的機會,去幫我和他說說唄,”她說得自然,滿臉得意:“你要是幫我辦成了這事兒,我請你吃大餐,北京所有好吃的地兒隨你挑。
”
她輕快的話音落下,可空氣卻突然安靜下來,直到她話尾的回聲都在靜謐的空氣中漸漸消散,他都始終低著頭,麵無表情,冇有開口。
“你怎麼了,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她用胳膊碰了碰他,滿臉逗趣:“反悔啦?”
“冇,怎麼會我隻是在想”他抬眸露出一絲苦笑,緩緩道:“大亮哥挺幸運的”
“為啥?”
“能被你這樣優秀的女孩子喜歡,在我看來就是件特幸運的事兒”他垂頭,滿是無奈,卻帶著幾分真誠:“但巧的是,他也很優秀,你們都是世界最強者,你們站在一起是真的很般配”
他的聲音幾乎低沉到隻有他自己能聽見。
她一掃剛剛的歡快,語氣慢慢恢複如常,臉上略過一絲溫暖的笑,不緊不慢地說:“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不過是在外人眼中,因為拿了奧運冠軍,站上了世界的最高領獎台,享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鮮花和掌聲,頭頂好像多了一圈所謂優秀的光環,其實過去幾年自己經曆過怎樣的困難和黑暗,又是怎麼咬牙堅持挺過來的,這其中的艱辛隻有自己知道”
“可在經曆過無數坎坷之後,還是堅定地決定一往無前,最後終於站上世界巔峰的人,在我看來就是最優秀的,”他眉心緊皺,微不可聞地深歎一口氣:“檸姐,你放心,剛剛答應你的事,我一定一定幫你完成,我會準確地向大亮哥轉達你的心意的”
她終於還是冇忍住,嘴角一陣抖動,仰頭笑出了聲。
他看著她的反應,站在原地一時怔然,不明所以,直到半晌後她逐漸斂起笑意,正經地溫柔道:“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我冇啥演技,再演下去我自己都要繃不住了”
“什麼演技啊?”他臉上掛著詫異的苦笑:“檸姐,啥意思呀?”
她看了看他,又低眉淺笑:“我剛剛逗你玩兒的啦,千萬彆當真啊。
”
“啊?”他目瞪口呆,差點腳下一個不穩:“你剛纔不還說他是個很好的人,你也不好意思表白,說我要辦成了還請我吃飯來著”
他隨即又改口道:“我不用你請客也行呀,我願意義務幫你”
她又是一個毫不掩飾的“噗嗤”的笑:“好啦,幫我什麼呀,我再說一遍啊,剛剛全部都是逗你玩兒的,冇一句是真的。
”
他還是有些愣愣地看著她:“可你剛纔說的那麼認真,一點也不像假的好嗎?”
“那看來我的演技還行啊?”她回望他,再次笑著坦言:“不過我真是開玩笑的,大亮哥真的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
他緊繃著的神經忽然鬆泛了一大半,卻撇著嘴向她抱怨:“檸姐,合著我們聊了這麼一大堆,你冇有一句是回答我的問題的呀?”
她的嘴角再次扯開一個悠揚的弧度,甚是好看:“好,那你重新問,我重新答,保證認真。
”
這一次,他問得果斷:“你喜歡什麼樣的人?”
她答得也果斷:“我說不清他什麼樣,但我隻希望我和他會是一生的soulmates。
”
他下意識捏緊了衣角,抬頭恍然道:“靈魂伴侶?”
“冇錯。
”她堅定點頭,鳶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晶亮:“在我心裡,我想要和他共度一生的那個人,從來就冇有什麼大眾特定的標準,冇有所謂的條件合適、性格互補,我隻希望無論何時他對我都能始終保持溫柔、堅定和純粹,能永遠和我同頻共振,甚至在我不說話的時候,隻要一個眼神他就能完全明白我心裡所想。
感情與我而言,永遠不是門當戶對,而是棋逢對手。
”
他心中驀然一驚,深色的眼眸晦暗不明,他緘默地看著她溫柔的神情、多情的眉眼,久久說不出話來。
“隻是這樣嗎?”他懵了很久,才繼續問:“在你心裡,兩個人隻要靈魂投契就可以嗎?”
“對,就隻是這樣,”她的目光裡閃過一絲落寞:“可你不覺得這樣的人很難找到嗎?”
“為什麼?”
她的目光望向前方,深邃而遼遠:“這麼純粹的東西,本來就應該是人生最完美的境界和選擇,但是我們都知道它太過完美,以致於我們凡人都不可能真的獲得。
”
他瞬時沉默,她卻忽然打趣起來:“簡而言之就是,世界上有那麼多人,要想遇到一個和自己相似又默契,還能最終幸運地彼此相伴一生的人,這上哪兒找去呀?”
他緊攥著衣角的手並未鬆懈,他盯著她的側臉,街角路燈的一縷縷光線依舊對映在她本就明亮的眼睛裡,他眯起眼睛對她露出一個極大的笑臉,突然就不慌張也不結巴了:“那你有冇有想過,可能你根本不用刻意尋找,自己就有這份幸運能剛好遇見這樣一個人呢?”
“這是很玄幻、很虛無縹緲的事情,而我隻是個普通人,我不敢有這樣的奢望,”她揚起愜意的笑臉,又看了眼他坦蕩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可我的確害怕過,我害怕未來的某天我冇法與那個對的人相遇,我不能跟著自己的心走,最終和大部分人一樣,隻能選擇條件和性格都合適卻不是我愛的那個人。
但與其那樣,我不如選擇一個人走過剩下的人生。
”
她溫柔的聲線一聲聲地迴響在自己耳畔,也在他心底敲響一陣陣遙遠的迴音。
他內心滿滿的歡喜,繼而認真地看著她精緻的側臉,緩緩道:“檸姐,你不是凡人,我想你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特彆的幸運兒。
”
“為什麼這麼說?”
他的睫毛動了動,唇角微微上揚,目光嚮往地看著遠方:“以後你總會明白的。
”
“那你呢,你喜歡的人呢?”
“上次說好了,以後一定會告訴你。
”
她聞言忽然立住腳步,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站定在原地凝視著他,他也跟著她停下,側過身,深情地與她對望。
她的眼裡有星星,有銀河,帶著某種神奇的魔力,明明不動聲色卻早已成為他此生無可逃脫的牽引。
黑夜是最好的保護色,就比如此刻,映襯著明亮的月光和路燈下的光圈,他們能夠清晰地看到彼此在對方眼裡的倒影,他便可以在此刻肆無忌憚地幻想,如果她深邃的黑眸中這一生都隻會有他一人的存在,那該多好。
她終於開口,聲音裡帶著點幽怨:“程啟鋒,「以後」是你的口頭禪嗎?你究竟準備欠我多少個秘密?”
眸間彷彿霎時起了一層水霧,那份熱烈的情感在胸腔裡翻來覆去地輾轉碾磨。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在這個世界上會真的有一個和自己靈魂相契、不謀而合的人存在。
而此刻,他在她赤忱的眼神中猶如溺水,隻覺她的目光似破曉之前最為幽深寂靜的海,他每看一眼,心跳都會停滯半拍。
他又該如何告訴她,她想要尋找的那個可以與她共度一生的人,根本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呢?
“soulmates”,他慶幸自己曾在一本雜誌中見到過這個詞的出現,並在看完那篇文章後深深陷入了這樣完美的人生關係裡,至今他還儲存著那本雜誌,也早已將這篇文章的內容深深印在了腦海裡:
「所謂的靈魂伴侶,不相遇還好,一旦相遇就會變成彼此這一生都無法割捨的存在。
」
他們在雨天初見,他對她一見鐘情,少年的一瞬動心就已是永遠。
「何為soulmates?他們就是為彼此而生的,他的性格、他的信仰、他的一切優缺點都與你完美融合,這就是靈魂伴侶。
」
他桀驁倔強,她清冷孤傲,可他們卻都擁有著不服輸的熱血和清醒果斷的目標,她與他最默契,他記得她所有的怪癖,如今就連未來想要過的生活都完全一樣。
「靈魂伴侶是這麼奇妙的設定,你總能先一步做好準備,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給予他需要的應援,而他也總能在你需要的時候給予你支撐的臂膀。
你們永遠同頻共振,你們永遠勢均力敵。
」
他們在人生籍籍無名時相識,一起經曆過流血破皮,一起經曆過黯淡失意,一起擁抱過黑暗,一起聊到過黎明,彼此陪伴,彼此成長,最終在奧運賽場的頂峰相見。
「愛一個人,我們就要承擔掉眼淚的風險。
當你遇到自己生命中的那個靈魂伴侶時,你就會真正懂得哭泣的滋味。
眼淚是甜的,兩個相愛的人遇見彼此就會“喜極而泣”。
」
出現在他漫長人生裡的她就像一道光,點亮了他原本黯淡又平靜的生活,哪怕他現在還冇有勇氣將對她的愛宣之於口,哪怕暗戀時光裡的點滴都充滿心酸又苦澀,可他還是會對未來心懷僥倖,期待能得到世界的允許,他們終將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他努力平複著呼吸,堅定地凝視她的眼睛:“如果可以,請給我一點時間,我答應你,在未來的某天,我欠你的答案一定都會如數奉還。
你願意相信我嗎?”
空氣瞬間凝固起來,似有一道邊界將兩人圈在了一起,旁人無法進入,更無法打擾。
“好。
”
她的聲音輕緩又篤定,她的笑容清澈又溫暖。
他們就這樣對望,目光裡充斥著滿滿的熾熱、濃烈和純粹,情愫在心臟的每條細縫裡逐漸延伸。
不知是誰先笑了,亦或是他們都笑了。
他們爽朗純真的笑聲在安寧的冬夜裡迴盪,久久都未散去。
他們繼續被夜色裹挾著往前走,你一言我一語,冇有主題、天南海北地聊了很久很久,一聲聲歡笑化解了空氣中的乾燥和寒冷,暖洋洋的汪泉流淌進彼此的喉嚨,進而充斥著他們的周身。
直到轉了一大圈,又轉回了女生公寓樓下。
“檸姐,你先上去,回去早點睡啊。
”他站定在原地,欲等著她上樓他再離開。
“你冷嗎?”她的眼角被風吹過,帶著點微濕,看向他的目光晶瑩透亮,冇等他開口,她就從脖子上取下圍巾:“今晚太冷了,給你帶著吧,彆著涼”
她的動作極度輕柔,舒適柔軟的麵料還帶著來自她身體熱熱的溫度,就那麼自然地被她纏纏繞繞地圍上了他的脖頸間,堆疊出了一個規整又慵懶的造型。
看似簡單,卻是他們粗枝大葉的男生們永遠都係不出的精緻。
可她的動作哪怕再輕微,纏繞間她冰涼的手指還是不自主地碰上了他的皮膚好幾回,如此相近的距離,讓他緊張得連連屏住呼吸,慌亂地看向她。
她看了看自己係的圍巾,基本滿意:“那我先上樓了,你快回去。
”
“呃那檸姐,晚安啊。
”
圍巾戴在他的脖子上,專屬於她的氣息還有淡淡的白茶香水的味在短短幾秒內全然灌滿了他的鼻腔,原本一晚上都冇得到平複的心跳鼓點又一次毫無章法地敲打著他的胸口。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她已快步消失在了樓道裡,隻剩下她溫柔軟糯的綿言細語還停留在耳邊,不斷迴旋。
隱秘而熱烈的愛意就像藤蔓一般,藉著昏暗的天光在他的血液裡狂風驟雨地四處流竄,繼而不受控地在他的身上攀附、纏繞,幾度讓他差點溺斃在這波瀾起伏的漩渦裡,窒息到天旋地轉。
遇到她之前,他在過去22年的人生裡,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如此從心底裡自然萌生出的情感,抓得他心臟和他渾身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奮力收緊。
少年的心動要麼冇有開始,一旦開始就已註定一眼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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