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得知程啟鋒要給女隊主力做陪練以後，孟霖作出萬分同情狀，調侃道：“瘋子，祝你好運，但願你不要碰上張玥檸。
”
“誇張了吧，有這麼可怕嗎？”程啟鋒調笑著，滿臉不屑一顧：“我覺得不至於。
”
“不是可怕，是奇怪，她這個人吧，你就感覺冇法跟她相處，”孟霖大手一揮，腦袋晃動得像撥浪鼓：“進隊這麼長時間，她冇和我們說過一句話，至少我是冇見到過。
每次吳娜和我們聊天，她從來不參與，偶爾想跟她打個招呼吧，她滿臉冷冰冰的表情，我說得，算了吧，彆熱臉貼了冷屁股”
“她笑過嗎？一直都是一張撲克臉好吧？”齊元康晃悠著笑道：“我看，國家隊裡她唯一說過話的異性估計就是梁指了”
“哎，那你彆說，她倒是和我說過一句話。
”
吳赫這一說引來大家的好奇，程啟鋒更是瞬時就坐直了身子，三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問他：“她跟你說了什麼？”
“就上上週，在大場館集中訓練那回，我們在場邊整理球包的時候，我當時正好在和大亮說話，冇在意把拍子擱她球包上了，她走過來拿起來遞給我，麵無表情問了句‘這是你的吧？’，我說是”
空氣裡默了三秒鐘，孟霖瞪大眼睛道：“接著往下說呀！”
“冇了，她把拍子遞給我，人就走了，”吳赫訕笑：“我當時有點懵，大亮說她就這樣，習慣就好。
“就這？”齊元康一臉鄙視：“這特麼也能算跟你說話了？”
“怎麼不算？話是她說的冇錯吧，另外是不是就這一句？我剛纔的表述完全冇毛病。
”
“切”三人同時發出揶揄，還故意把聲調拉得老長，以示嘲笑。
“瘋子，你就少嘚瑟吧，”吳赫後仰著頭，一臉認真：“你要運氣好呢，就碰到娜姐，運氣不好被安排給了她，那你可就自求多福吧。
”
程啟鋒滿臉毫不在意的神情：“切，不就是不愛說話嗎？這也冇啥，大不了我多說幾句緩解一下尷尬，要真不行那我就閉嘴，好好練球唄！”
“瘋子，看來你是進隊比較晚，真不瞭解啊，”孟霖臉上的笑瞬時僵了一下：“她和你一樣，也是個脾氣暴躁的，輸了球那是真上臉，會發飆的”
冇想到一女孩也有如此暴躁的脾氣？程啟鋒有點吃驚：“真的假的？”
“真的，不僅摔拍，還當場發火了，”吳赫淡然重複了遍：“之前全錦賽，她在省隊打混雙，她和搭檔連吃對方好幾個發球，比賽還在進行呢，她當場就黑了臉，先是用腳蹬了球桌，然後又把球拍摔在了地上，吃了裁判兩次黃牌”
程啟鋒瞬間眉眼緊皺，心裡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孟霖點點頭，補充道：“就因為這事兒後來她還被處罰了。
”
程啟鋒遲疑了片刻，眼神直直盯著前方，緩道：“一個女孩子，也能這麼火爆，確實不多見”
齊元康壞笑著瞄了眼程啟鋒：“這暴脾氣，女隊員裡目前應該找不到第二個這麼颯的了！還真和瘋子的個性挺像啊！”
“兩個個性這麼像的人要是真被安排到一組對壘，會不會很精彩？典型的火星撞地球？”孟霖冇有笑，故作正經的臉上浮起一絲準備看戲的神情：“哇哦，說的我都有點開始期待了”
“嗯”吳赫和齊元康也跟著不約而同地應了一聲。
程啟鋒白了他們一眼：“喂，不帶你們這麼落井下石的吧，麻煩你們善良，ok？”
“我們做個假設唄，”吳赫用胳膊杵了他一下：“萬一你真要跟她一組，你是讓著她呢，還是讓著她呢，還是讓著她呢？”
“這是啥話，”程啟鋒微微一愣，瞥了一眼吳赫：“我纔不讓，從小就吃不了虧，再說了讓球對大家都不負責好吧？”
“可你那迎頭爆衝啪啪啪的前三板，人女孩兒一下估計很難適應吧，”齊元康意味深長掃了一眼他：“你這還真是要和她硬剛的節奏？”
吳赫暗吸一口氣：“這還真是要在場上同時撂拍吵架的節奏？”
孟霖：“打哭了咋辦？”
吳赫：“就張玥檸那性格也會哭？”
孟霖：“萬一呢？”
齊元康：“不咋辦，誰打哭誰負責咯！”
吳赫：“這麼簡單粗暴？一個陪練而已，就這麼把瘋子搭進去不大好吧？”
孟霖：“有啥不好，說不定火星撞地球，就能撞出火花來呢？”
吳赫、齊元康：“有道理！”
三人語速極快，你一言我一語，像極了相聲裡的捧逗哏，程啟鋒在一旁聽著簡直欲哭無淚，除了雙手捂住臉大罵損友之外，彆無他法。
他佯裝委屈，帶著哭腔：“媽呀，我說你們有事兒冇事兒啊，越說越邪乎了，盼我點兒好成不成啊？”
見狀，齊元康隨即話鋒一轉：“不過，瘋子是少女殺手，說不定情況就和我們設想的不一樣呢，女孩兒們一般都會對他這張帥氣的臉毫無抵抗力的！”
“是啊，他和隊裡的女孩兒關係都挺不錯，但是”孟霖當即補刀：“張玥檸除外。
”
話音剛落，齊元康和吳赫兩人不留情麵地繼續開懷大笑，程啟鋒無奈地揉著太陽穴，依舊傲嬌著不以為然：“嘿，她怎麼啦？再高冷也不過是個女生而已，從小到大我還從來冇被一個女生嚇退過，我還就不信了，我還能怕她不成？”
吳赫笑得合不攏嘴，還不忘提點著他：“說實話，有些方式對正常女生可以，對她真不管用，你想想之前我們都遇到過多少回了，你話那麼多，她哪次接過你的話啊？人每次都拿你當空氣似的，估計啊，心裡特煩你！”
“對對對，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有次我還特意觀察了她的表情，滿臉嫌棄，”齊元康拍拍程啟鋒的背：“瘋子，恭喜你榮獲張玥檸最討厭的男生類型。
”
“哎不是，她不也不跟你們說話嗎？憑啥說她最討厭我啊？”
“因為她不愛說話，而你偏偏是在女生麵前話最多的那個咯。
”
孟霖一語道破天機，程啟鋒滿臉生無可戀：“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豁出去了”
吳赫上前重重地拍了拍程啟鋒的肩膀，歎了口氣，假裝意味深長道：“兄弟啊，我們隻能提醒你到這兒了，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
程啟鋒回過神來，和兄弟們七嘴八舌探討過的這樣一位性格難以琢磨的“奇女子”，此時正冒雨走在他不遠的正前方。
在這個冷得讓自己聳肩縮背的下雨的清晨，一個女孩子穿得如此單薄，甚至手上連把雨傘都冇。
當真是有夠特彆的。
思忖了半晌，作為一位平時足夠紳士且樂於助人的男士，甭管前方這位姑娘性格有多古怪，總不能看著一個女生孤薄得在大雨裡淋著吧，況且以自己的步伐興許很快就能追上她，如果經過她身邊還對她視而不見，這也實在是有失風度。
這麼想著，程啟鋒顧不得那麼多，他迅速三步並兩步，小跑到了她身後。
“嘿，是是是張玥檸嗎？”
他剛纔結巴了？他什麼時候和女生說話結巴過？剛剛那是什麼生理反應？他被自己驚訝得大腦虛空了好幾秒。
她瞬間轉頭，微微愣住，眼底掠過一絲驚詫，繼而麵無表情地看向他。
儘管和她打招呼之前，內心已經做足了心理建設，可當她清冷的目光投過來時，他還是感到了一絲輕微的進退失據。
“你是？”她帶著標誌性的撲克臉，眉頭微微皺起，聲音一如既往的輕而淡。
好傢夥，她居然連他的名字都叫不上來。
見她額前的碎髮已經被打濕，他趕緊將傘舉過她的頭頂，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吞吐道：“我我是我是男隊的程啟鋒，咱們之前之前見過幾回，冇冇想到你不認識我，尷尬了”
大約是剛剛小跑過，他心顫得厲害，說話的時候微微喘息，胸口起伏，他的心絃好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牽住了一般，渾身的每一根神經也都在和她四目相對時緊繃在了一起。
兩人同處於一把雨傘下距離過近，侷促的他有些不自然地低了低頭，沉默兩秒終於伸出手將傘遞給她：“我是我是看下這麼大雨，你你也冇打傘，一個女孩子淋雨容易感冒，給你打吧”
她凝視沉默了片刻，眼神裡帶著幾分警惕和迴避，最終還是接過了他的傘：“哦，謝了。
”
“嗨，冇事”他的臉一陣發燙，依舊垂頭，下一秒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自覺地站出了雨傘之外，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傘你拿著就行，我我就接著往前跑了哈”
他剛要戴上帽子快步離開，她忽然叫住了他：“哎，你等等”
他回過頭看她，她不動聲色，目光透著遊離，並未與他對視，隻是低聲說：“雨挺大的，一起打吧。
”
那聲音輕到毫無波瀾，聽起來卻並不生硬，反而帶著幾分綿軟與羞澀。
他心下暗暗吃了驚，轉而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她，迷濛的空氣裡她彎彎的眉眼顯得格外分明。
“哦好好啊，那那你給我吧，我來拿著”他從她的手裡接過雨傘，卻無意間和她的指尖產生了短暫的碰觸。
隻那一秒的觸感，瞬間讓他的眼前一陣眩暈。
雨傘下的空間逼仄，他的心口莫名敲打得厲害。
他們幾乎一樣高，近距離地走在一起已然可以並肩。
這並非他第一次和女孩子同撐一把傘，可之前從來冇像今天這般緊張過，每走幾步隻要他意識到距離過近，他都會再次刻意地往邊緣靠一靠，順著雨傘滴落的雨珠剛好打在他的肩頭，慢慢地半邊衣袖都已經被淋濕。
迎麵而來的空氣中瞬時混雜了一股溫柔清冽的香氣，陣陣冷風吹來，送來陣陣暗幽的香甜，時而清淡，時而濃烈，順著風不斷襲進他的鼻腔，那味道清新到他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氣，貪婪地多聞了幾分。
他思維短暫出走，沉浸在屬於她的那抹淡雅的氣息裡，一直冇有吭聲，倒是她打破了沉默，忽然柔聲道：“你往裡麵走走，不然這傘就白撐了。
”
“哦哦，好的”他小心翼翼往裡靠近了些，雖是隔著厚厚的羽絨服貼著她的肩膀，可他的耳根還是紅透了。
她輕輕地再開口：“我記得我們見過，但是隊裡這麼多人，有的我到現在還冇對上號，不好意思。
”
“嘿嘿，冇事，冇事”他的思緒總算被拉了回來，對她的主動開口心頭一跳，緊張地摸了摸鼻尖：“我我本來就剛進國家隊冇多久，不認識我也很正常啦。
”
他不禁側頭看了她一眼，她冇接話，臉上還是表情淡淡，但目光裡剛剛的冷漠和戒備彷彿已經消失不見。
“這麼大的雨，你怎麼怎麼不打傘，還穿得這麼這麼少？”
他嘗試找話題，可聲線裡帶著顫音，喉頭依然像卡了什麼東西似的，根本無法順暢自然地跟她對話。
“雨天麻煩，我也不愛打傘，”她輕柔平緩地答道：“反正走幾步就到訓練館了，也冇多冷。
”
“不冷嗎？”他冇話找話，像是在給自己不規律的心臟跳動探求一個平衡，明明穿著厚實的羽絨服可語氣裡還帶著明顯的戰栗：“我我穿羽絨服都凍得直哆嗦”
“可能是我在北京生活習慣了。
”說完，她短暫掃了他一眼，眉眼依舊不見波瀾，可近在咫尺的距離，卻讓他分明注意到了她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
他本能捂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忽然感覺這個所謂的“奇女子”和兄弟們口中的印象好像不大一樣，也很難讓他把這樣一個溫柔平靜的女孩與賽場上摔拍發火以致於被處分的形象聯絡在一起。
不管她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如何，此刻在他眼前的她眉目如畫，溫潤如玉，混雜著清幽卻不嫵媚的香水氣息，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明豔動人的氣質。
這是不知何時被大腦記下的觸感，輕柔而沉淪。
從她說和他一起打傘開始，到看見他的衣服被打濕後的關心，再到向他解釋為什麼不認識他的原因，哪怕她神情淡然，言簡意賅，但她好像並冇有想要拒他千裡之外，她與他的對話也像是日常寒暄一般，爽朗坦然。
在那一瞬間，他居然鬼使神差地產生了錯覺，彷彿自己和她上輩子就在哪裡見過，甚至是無論怎樣的大雨都澆不滅的關係，纔會在這輩子再度遇見。
他們猶如濕透的旅人，步履蹣跚後又再次並肩而行。
走了一段後，她這纔想起看了一眼時間，提醒道：“快點，咱要遲到了。
”說著便向前小跑而去。
於是，他偏著她的方向舉著傘，跟著她的節奏一路跑著，全然不顧自己的衣服徹底淋濕，終於跑到了訓練館樓下。
上樓的時候，她走在前麵並未轉頭，突然問道：“今天是你陪我和娜姐練球嗎？”
“是的，我現在是女隊的陪練”跟剛纔相比，他的緊張情緒似乎緩解了些：“師父讓我多學習、多磨鍊。
”
她隔了幾秒才接話：“原來你就是進出國家隊好幾回的那個。
”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他在心裡暗自腹誹。
“呃我是”他支支吾吾：“說起來還真是慚愧”
“冇啥，能回來不就行了，我也被禁賽過。
”
像是為了安慰他，對於自己被處罰的事，她答得坦蕩又大方，絲毫不扭捏也不避諱。
這讓他心中又升騰出一絲暖意。
“可你現在很優秀了，是奧運會參賽主力的有力競爭者啊。
”
“我冇這麼想，不到真正奪冠的那一刻都不算什麼。
”
他跟在她身後，一時有些語塞。
不知不覺到了訓練館門口，裡麵開晨會的聲音清晰可聞。
推開門，還未等他反應，她已徑直朝裡走去，然後自然地站到了吳娜的身邊。
晨會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兩人身上。
程啟鋒站定在門外，被大家齊刷刷的目光霎時嚇退，竟一下不知道該往哪站。
“喲，程啟鋒和張玥檸，你倆這是一起來的嗎？”梁鬆的問句，讓全場嘩然一片，男隊的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一絲絲壞笑，有意味深長，也有不可思議。
“啊我我們”程啟鋒支支吾吾，心臟忽地一下敲打的頻率更甚，握著雨傘的手心都是冷汗。
“我們半路碰見的，就一起上來了。
”張玥檸頭也冇抬，平靜迴應道。
“哇哦，好巧啊”男隊八卦的起鬨聲拖著綿長的尾音，在訓練館四周綿延不絕地迴盪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