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g23"入秋後,天晚漸早。
因為項目開發進度比較緊張,季存需要加班。
過了七點,思考並錄入過一段代碼,他轉著有些疲勞的脖頸,看向辦公室的落地窗外。
浦江之東,和以前相比,華燈漸密。
此時,遠近的商務辦公樓與居民住宅次第透出不同的亮度,讓季存緊張的神經有了鬆緩,個人情感中的壓抑與難過也獲得了些許釋放,一種莫名的安慰與鼓勵升起!坐在企業軟件開發的行列中,季存更能感覺到一種堅韌不屈的工作氣質,進而找到支撐自己繼續留在這片熱土向前而行的力量!哪怕國內的軟件開發剛起步,相對海外晚了不少時間,技術人員的開發技能相對生疏,項目經驗更是缺乏。
可企業內幾乎每一個員工都在認真學習,爭取成長;每一個項目小組都願意鼓起勇氣迎接陌生的知識與挑戰!像現在這樣遇到開發難題的時候,團隊成員之間能夠很好地進行溝通、尋找思路的碰撞,以通過強化交流與協作去共同解決問題……正是因為這種環境的影響,季存能對自己的婚戀保持積極的希望——他想用參與軟件開發一樣的態度,用誠心的言語與行動爭取解開父母養老之憂的心結,消除念申父母的顧忌與不信任,容許自己與心愛的姑娘去奔赴幸福的未來!“季存,盒飯買來了,快趁熱吃!”
“程總親自去買奶茶了,說一人一杯,稍晚就回來。
”
同事遞來了剛買的盒飯,季存接過。
打開來,看見最新流行的品牌炸雞排,自然地想到念申與自己逛街時,明明聞到路邊店麵傳來噴香的滋味,看到對向走來的姑娘們手中捧著的奶茶,卻硬裝作無所謂地拉著自己離開……一份本能的憐愛與心疼浮上,他很想有機會去買一份香噴噴的雞排和一杯奶茶,送給思念不已的姑娘。
可是,他腦海中很快轉出另一幅景象:少年時,他從寄宿的中學回家,父母時不時會將家中養的雞燉了,將那噴香的雞腿挾入他的碗中,看著他吃下……而母親前晚還在問他:“你非要和那上海姑娘結婚,那以後吃一隻雞,兩隻雞腿,你是給我和你爸,還是給你老婆孩子?”
她這樣的問話雖說有些小氣加賭氣,可季存能理解背後的擔心與害怕!就像他星期天悄悄約了念申,硬拉出父母,陪他們到外灘去遊玩,又上東方明珠去觀景時,父親也悄悄嘀咕:“這上海不愧村裡人傳的:大城市,又漂亮又時髦,你小子留在這裡娶媳婦,隻怕難免花了眼,忘記爹孃。
那我和你媽老來不能乾農活的時候,還咋辦?”
他怎會忘記爹孃呢?特彆是冇有血緣關係卻用心用情將他視如己出、撫養長大的養父母!所以,他不得不懇請念申:如果還願意和他在一起,請再耐心等等,等他讓父母見識到誠心,放心的時候。
可是,當程於東興沖沖回來,信任又欣賞地將奶茶遞到他麵前,拍著他肩膀,開玩笑說等他與女友邀請證婚……季存很有些擔心起來!與念申陪著父母遊覽觀光時,姑孃的誠心與耐心似乎被母親的又一次挑剔與不滿傷害了!而自己為嗬護母親,對姑娘勸解很可能也傷了她的心!前晚,念申給他老式尋呼機發訊息問:“若是我不能如你父母要求那樣侍候與照顧他們,你還能堅持多久?你會不會因為對他們的讓步,倒過來要求我做得更多?”
季存又一次愧疚自己的自私,感覺對念申情感的忽略。
可當他想回覆念申尋呼機訊息時,卻遇到一個狀況:念申之前工作過的尋呼台,已經關閉了!她一直使用的同台尋呼機,失效了!可這些,念申並冇有通知自己!季存忽然感覺到:一直不願多使用外祖父家中電話又不能自如使用手機通電聯絡的念申,也許因為壓力產生了猶疑與退縮,此時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可能消失在他的視線與生活中!他相當懊悔,自己冇有堅持為念申買一部手機!本來,他已備存了錢款,預備在戀人過生日時,給她一份驚喜!可他劉家大哥再一次悄悄尋來,說二哥已返鄉務農,他一人工地收入有限,家鄉母親與兒子同時生病就醫錢不夠用,他不能拒絕,將所存的錢款借了出去。
可如今,手機被越來越多的人使用,功能越來越多樣,又早已傳出單向收費的訊息。
他與念申使用數年的尋呼機,早已進入淘汰的行列。
無論是他身邊的同事們,還是念申單位的員工,幾乎人人都有了手機。
隻餘他倆固守著節約的想法,也因為極少社交娛樂,感覺還可以用尋呼機支撐,無需購買。
這樣看來,他的觀念是落後的,而念申為了他,也一樣過度壓抑了自己的消費需求,已跟不上生活與工作的需要。
是他!雖不情願,卻已經在無形中帶累了姑娘!那麼,他還需要聯絡念申嗎?他們,還會有未來嗎?若真堅持下去,他們的未來會是怎樣的?還會像現在這樣,被動地過度壓抑,讓自己與父母們的生活都找不到多少快樂嗎?---“一般的巧克力做喜糖過時了,現在最好的喜糖是費列羅!我和亞娟都吃過幾趟了,要訂就訂這種!”
任家旺與鄭阿昌在碰麵席上你來我往幾番相懟,可最後麵對小輩的堅持,先後說出:“我們老了,實在管不了他們那樣多!”
“真想要結婚,有啥困難讓他們自己解決,答應不拖累老一輩就好!”
等於同意了任東傑與鄭亞娟的交往與婚事。
因此,任東傑興奮而雀躍著,在父親任詠剛的默許下,開始籌備冬季要舉行的婚禮。
擠在祖母杜雪珍身邊,拿出幾天來跑過的婚慶公司服務單子,他將那越來越豐富講究的婚慶所需一一道來。
杜雪珍看著琳琅的項目連連咋舌!拋開婚紗、酒宴不說,單是一個喜糖,就讓她感覺到莫名的壓力!“這種喜糖太貴了吧?我不講自己與你阿爺結婚時,樣樣冇!也不講你爸與姑結婚,就是買點散糖、花生,自己染紅蛋放在新買的馬桶裡,單講幾家老鄰居的兒子、囡幾年前結婚,也就是買了紅色的紗袋袋,裝了巧克力與太妃糖分給大家!怎麼到了你就花樣這麼多?”
任東傑聽著不耐煩,斜看自家阿奶:“那是啥時候的事了?現在上海發展變化得快,這婚慶內容變了不要太快!您不能老思想好吧?對了,不管婚紗照還是酒席,新娘至少要調三套行頭,我晚點要陪亞娟去打打樣挑挑看。
”
“勿要管他!讓他去!”
任家旺看著孫子掰指頭,心煩,製止著老伴後麵還想說的話,“還是那句話:他們對自己生活負責,不要回頭麻煩我們這些老的就可以!”
可東傑卻膩乎過來,衝他伸手:“阿爺,訂婚紗照與衣裳,是要付訂金的,把爸交給你的存款拿點出來嘛。
”
“想也不要想!”
任家旺一想到兒子詠剛交在手中的那本大額存摺,就心疼又登船出海的唯一兒子,拒絕,“這是你爸給你辦婚禮酒席與裝修的,專款專用,其他地方不能給你用!要不然,婚禮還冇辦,就被你們浪費光了!”
東傑生氣:“既然是給我辦婚禮用的,怎麼用,應該由我講了算啊?”
杜雪珍趕上來勸說:“你爸存這些鈔票不容易,節約一點是對的。
”
“對啥呀?你們老思路老想法,偏偏就喜歡管牢小輩!”
東傑賭氣,甩門而出,隻留話音,“晚點我自己打電話和爸講!他就我一個兒子,掙了鈔票,我不用誰用啊?”
任家旺氣得嘴唇哆嗦:“你講講看,就這種態度,今後還能指望這些小的孝敬我們嗎?”
杜雪珍無奈回勸:“就不要多講他了,幾個老鄰居家裡,小輩結婚也是這樣,排場都上來了,大多數爹孃都是貼了不少!”
任家旺倒出超市剛買來的雞腿等,騰出塑料袋,將東傑拿回的婚慶介紹單全部塞了進去,要藉著給兒孫打掃房間的機會,送回去,憤憤:“真不曉得,這樣貼下去,小一輩的生活越來越不節約,大手大腳有啥好?爹孃的老年生活怎麼過,考慮也不考慮的!”
杜雪珍想開解他:“我們念申不是挺節約的嗎?從來不像東傑這樣亂用鈔票,一件衣裳穿幾年顏色舊了都捨不得換。
”
任家旺卻更來氣了:“她對自己這方麵節約有啥用啊?你看看兩天前,詠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容她去陪小季爸媽白相,又是乘郵輪又是到東方明珠!可詠蘭與培祥呢?東方明珠建成這麼久,念申還冇有請他們上去過呢!”
“那是詠蘭夫妻想省鈔票,不肯去!”
杜雪珍找理由安慰著老伴,更安慰著自己,“我們不也冇有去過嗎?詠剛回來這幾趟,都講陪我們上去看看的。
你不是也捨不得嗎?”
“是啊!”
任家旺感覺委屈,“我們一點一點幫小輩節約,他們呢?花大鈔票貼男朋友爸媽,貼自己婚禮!我都不曉得,將來老得不能動了,生活要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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